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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0章 夏至(月初求月票,二合一)

第1180章 夏至(月初求月票,二合一)

晴空万里,阳光正好。

殿上金砖倒影青年,太白长衫无褶无皱,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今天早上,青年头发被娥英亲手用皂荚水浸泡、梳洗,再用能刮虱子下来的密篦子刮理十数遍,根根收束,笼入白玉冠,面上淡青胡茬也被细细刮个干净。

捧玉轴,受宝玺。

脱胎换骨,白日飞升。

风云改族,日月增华。

「哗啦。」

旌旗猎猎抖动,凝滞的呼吸重新起伏,所有官员对这闻所未闻的「散装」封地感到吃惊,不等对视交流,掌印太监捧上托盘,盘内为象牙轴旨。

宰相两端拿起,徐徐展开,再唱天阶,众人捺住异动,再度俯首。

新人上前。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立极治世,必崇孝义之道;旌德表功,当推恩荫之泽。淮王渠既证圣阶,镇守江川,其家室师友,咸有教辅之劳,朕岂可或忘?特颁恩命,用彰风化。

淮王妃龙氏娥英,系出淮江龙君之门,坤仪毓秀,月室垂精。于淮王潜龙之际,袍偕行,寒微共守。既配封王,已正位一品王妃,赐九翠四凤冠一顶,赤罗纪丝翟衣一袭,珊瑚明珠一斛,东海玉璧双对·—

师杨东雄,昔西军骁将,屡立战功。解甲设馆授徒,教化乡里。尤以收淮王于门下,传之以文武艺,授之以忠烈心。今弟子既圣,师道愈光。特授‘昭武先生’之号,赏麟袍玉带。钦赐‘国之宗师’匾额。授武德大夫散阶,准建生祠于故里———”

「哗啦。」

杨木盆里沫子溢出,毛巾沾凉水,拧干,敷到脸上,抹去入夏的燥热,额门的汗水。陈兆安长舒一口气,让孙子陈同民端走水盆,扶着小桌站起,想去井里捞个西瓜消暑。

「今年的夏税怎么样。咱们镇上总没人交不上吧?」

「爷爷放心吧,早问过了,家家户户都备齐,肯定没有,梁爷厉害,狩虎三年,臻象三年,眼瞅再来几年,不吃喝赌,镇上日子好过的很,哪家哪户没点积蓄?就等人今天上门收粮,情况应当和去年秋税差不多话音未落,屋外喧哗。

陈兆安皱眉:「外头出了什么事,怎么这般吵———

「我去看看。」

「!」

房门撞开,老头跌跌撞撞进来,大豪:「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外头打起来了!好几百号人,拿着钉耙锄头,都堵在埠头上啊。收粮的粮官让人敲破了头,都流血了!」

陈兆安、陈同民大惊。

「怎么回事?怎么会打起来?粮官多收了还是怎么?」陈兆安急问。

「不是粮官多征,是有人不想交!」

「不想交?是交不起?家里有人生病?」陈兆安让孙子陈同民去拿梁渠送的黄花梨拐杖,自己被儿子换扶着快步往外。

「就是不想交!梁爷能耐,免了咱们平阳三年税,到去年夏税为止,去年交了秋税,今年夏税是第二茬.—

「爷爷,拐杖来了!」

陈兆安握紧黄花梨拐杖:「你继续说!」

陈兆安儿子,今年亦有六十的老头抹汗:「五月朝廷不是说梁爷成圣,大脯天下,整整七天,

乡里人都谈梁爷封了王,会继续免税。」

「此事不假,但那又如何,再免税也得从今年秋税算,夏税来不及,莫非诏令已经下来?有人想从夏税开始算?」

「诏令没有下来,但爹您忘了?每年不止免税,朝廷还勾销通欠!两次了,一帮子天杀的有了经验,揪住这点,不打算交今年的夏税,想把这笔拖成欠账,就等朝廷一笔勾销,多赚半年!

横竖被为难两个月,白赚,本来只是几个人带头,但有人这么干,大家心里不平衡,觉得吃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不交,粮官发了火,说了几句重话骂了人,被人堵在巷子里打啊,您快去看看吧。」

陈兆安眼前一黑,握紧拐杖的手青筋毕露,上气不接下气。

「爹!」

「爷爷!」

「快,快背我去!」

陈同民眼疾手快,将陈兆安托到背上,顺着自己老爹的指路,冲到喊打喊杀的巷子里,大喊一句:「老族长来了!乡老来了!还不住手!住手!」

老族长兼乡老,更是年年主持大祭,独近两年因年事已高不再主持,陈兆安威望犹在,嘈杂的巷子很快安静。

陈兆安落到地上,快步穿过人潮,见到巷子里征粮的三位胥吏。

平阳府乃一等一的繁华地,来镇上收粮的背吏都有四关水平,然而义兴镇今非昔比,年年有少年拿着补贴入淮阴武堂习武,几个胥吏愣是被打到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同民同民!」

「爷爷!」

「快,快把人送到医馆,不,先别动弹,当心骨头戳了肺,你去请长春堂的医师来,快!」

「是!」

陈兆安捂住胸口,缓了又缓,手中拐杖颤颤巍巍指向人群:「梁爷在帝都封王,被天子皇帝接见,你们就在这里为了几石粮给他丢人!丢人啊!」

「老族长,您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是这狗日的先骂人!」

青年话没说完,黄花梨拐杖当头砸下。

陈兆安追着挥舞拐杖,全往脑袋上招呼,怒骂:「咱们镇子叫什么?梁爷封号叫什么?义兴,

义兴啊,

「道之将行,人将争称。人将重名,人将传声,人将与荣」,书院的话,我都知道、记得。

梁爷掏钱送去你读书,送你去学武,你就是学的这个?学偷奸耍滑,学故意通欠等勾销?这件事谁带的头?站出来!」

青年摔倒地上,不敢反抗。

余者面面相,没人说话。

「好,好啊!翅膀硬了,老夫年事已高,管不了你们,行,我不管,等梁爷回义兴治你们!」

人群顿时慌乱,七手八脚的指认。

「他,是他!」

「还有他!」

「他们几个不想交!乡老,我是看他们不交才不交的,凭什么他们就能少交半年?」

众人指向领头的几个汉子,陈兆安见到其中一位,眼晴一眯:「梁六!我就知道有你!你跟你爹一个模样!一个德行!」

梁六缩了缩头,支支吾吾,但还是嘴硬:「我家就是交不起粮,有什么办法?他们要学,关我什么事?我能怎么办?哦,习武、读书,平日里好处全没我的份,导致我家穷,交不起粮,怎么就来找我茬?没这么欺负人的。」

「对,没错,就是交不起!」

「要粮没有,要命一条,拉我去挖运河吧!」

人群激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竟一时被梁六带出了声势,裹挟着小半人,倒逼向陈兆安,声浪盖过怒骂。

余下大半人看着两波人马对冲、相互指责,靠住墙壁,既不想交粮,又觉得事情确实不光彩好好的免税,闹成这样。

陈兆安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昏,未料自己竞会压不住这群年轻人。

忽然。

场面一静。

嘈杂的巷子偃旗息鼓,所有人都看向巷子口,梁六更是缩头,往人堆里钻。

「咔咔咔——”」

石子跳动。

车轮碾压青石砖的声音滚滚而来,陈庆江赶着驴车送粮到上饶埠头,恰好经过巷口。

「老族长,这搞什么事?闹那么大?」

「咳咳咳,咳咳咳。」

陈兆安剧烈咳嗽,陈庆江紧忙跳下车给老族长拍背:「怎么了?都聚在这?不是今天交粮吗?

改了地方?」

陈兆安摆摆手,心里清楚怎么回事,梁广田是样子货,有实无名,这才是梁渠的「叔」,放眼整个义兴镇,现在也只有陈庆江能压得住这帮子人,他冲向人群挥舞拐杖:「交粮,都去交粮。「

没人动。

陈庆江纳闷:「收粮的没来?大家怎么不去啊?」

陈兆安拐杖重重顿地:「交粮!」

人群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