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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解决心腹之患(第二更)

吕公著摇了摇头,仍旧坚决主张严查食菜事魔者渗透船夫之事,反对招安之事。

苏颂等几位相公都有犹豫。

天子蹙眉沉吟,吕公著的担忧不无道理。

“食菜事魔”明教教徒隐匿于漕运船夫之中,犹如附骨之疽,对朝廷确实是潜在威胁。

他刚想说“吕卿深虑”,目光却再度落在章越脸上。

章越在天子开口前,先一步对着吕公著深施一礼,姿态恭敬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吕仆射忧国之心,拳拳可鉴。然仆射欲以雷霆手段清剿漕运中食菜事魔之人,恕我不敢苟同。”

天子道:“章卿快说出高见。”

章越转向天子,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吕仆射只看到了匪患之名,却低估了此事之实、之危、之难!”

“漕运船夫,牵连东南六路,自江南至汴京,沿汴水而上,何止十万之众!这十万人,靠运粮、运盐、跑船为生,维系着京师百万军民的口粮,维系着朝廷税赋血脉之畅通!”

他顿了顿道:“这十万人背后,就是十个万户之家,数十万嗷嗷待哺的父老妻儿!”

“骤然清剿镇压,何为贼?何为良?刀兵之下,玉石俱焚!那些并未深入明教、只为谋生被裹挟的舟夫,如何自处?他们的家小何以为生?一旦激起民变,十万无以为生、心怀怨恨、熟谙水性的壮丁,若揭竿而起,沿汴水而下,席卷州县,又或是结筏聚众,攻掠扬州、真州、泗州等处,届时谁能收拾?此非清剿匪患,而是燃起干柴烈火!”

“大乱虽未至,其势已隐然可察啊!”

章越驳斥了吕公著。

吕公著则道:“陛下,此事需以雷霆手段,若不趁早铲除,以后怕是酿作大患。现在辽国自顾不暇,党项献降表臣服,正是天下晏然之事。”

“这时正宜下重手整治内乱,削平不服王化之人。若是天下有变时,也不敢如此操切。”

章越听吕公著之言语,想到之前王安石出兵熙河路与党项交战,辽国也来插一脚。

文彦博当时主张对辽强硬,与党项议和。

这与吕公著主张对内削平食菜事魔之事如出一辙。用此一事来阻扰另一事。

章越道:“陛下,眼下确实是盛世光景,天下太平。”

“但岂不闻乱不生于乱,而常生于治之时;危不起于危,而常起于安之日。”

“越是太平年景,越需居安思危。”

章越没有停顿,继续剖析道:“吕仆射视所有船夫中沾染食菜事魔者为十恶不赦之敌寇。然臣在地方任职日久,深知其中缘由。之前那些漕吏层层盘剥,州县官吏巧立名目敲诈勒索,使得许多老实船夫辛苦一年,所得无几,反背了一身债务。生计无着,困顿不堪。”

“彼等食菜事魔之徒以行善助人、互帮互助之名聚众,方能在船夫之中立足、生根发芽。其根源在于吏治之弊、民生之多艰!”

“附贼的船夫们非天生悖逆,实是朝廷之弊将他们推向了那一边!若不结社则无以自处,若一味视其为敌,动用兵戈镇压,不仅不能化解祸患,反而是对民怨的雪上加霜,将这十万之众化为仇寇!”

“陛下,且不可忘了我朝漕运大政之根本!昔日官办漕运,糜烂腐朽,养蠹成患,非但耗费无度,且为苛政之源,百姓苦之久矣!元丰年间臣劝说先帝推行盐法之变,改官搬为商搬,其精义正在于朝廷不做,不争利,借商贾之活力、船家之生计,终使盐法大通,财赋倍增,漕运竟也顺畅许多。此乃国之大计,黎民所赖!”

“今日吕仆射之议,重提清剿,实则欲走回头路,让朝廷重新回到官搬官运的旧途。此不仅船夫恐慌,更会撼动已得盐利之商贾。此间盘根错节,恐将不是食菜事魔之人可比。”

“当今之事一动不如一静,若处置不当,商路断绝,盐法崩坏,则东南动荡,犹胜匪患!”

章越的陈述,条理清晰,针针见血。吕公著脸色数变,一时间竟难以立即反驳。

章越最后道:“陛下,臣陈言对漕运中之‘食菜事魔’,当以‘招安’为策!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朝廷颁布明确诏令,言明只追究蛊惑人心教首。”

“再接触明教中声望卓著又非死硬之徒的船帮首领。许之以官身虚衔,纳入发运司管理,令其约束部众,保障漕运通畅,并举报不轨。彼等能统合船工之力,朝廷正可借此力量管理漕运秩序,效力远胜官府派员。正所谓化敌为我用。”

“再设漕工司理处,朝廷派员坐镇,允许船夫陈情申诉,解决纠纷。此策旨在安抚、分化、利用。绝非姑息养奸。”

殿内寂静无声。

天子听罢章越的陈词,目光在武英殿上那张巨大的熙河开边图与章越身上来回扫视。

众宰臣们纷纷道:“司空所言极是,朝廷哪养得起十万舟夫。”

“但一旦弃之不管,则是十万流寇。”

“漕政之事还是要民间来办。”

“章卿所言……虑及深远。”天子缓缓开口,“漕运干系国本,船夫十万,确实不可轻动。”

“朕禀明皇太后之后,再作论处。”

章越点点头,知道天子已是同意了自己主张,向太后如今已让大多事都让天子与宰相们商量定夺。

众宰执纷纷告退。

少年天子目送着章越,吕公著等宰相纷纷告退离去。

李宪看着天子面容问道:“陛下有心事。”

天子道:“朕虽年纪小,但也是看得明白,朝中大臣皆已满足于眼下宋辽夏三国之太平,期于苟安一时。”

“即便章卿虽对先帝遗命念兹在兹,奋不顾身,奈何也难以拗过众意。”

李宪道:“凡事必有兴作之时,陛下且静待司空安排。”

天子点点头道:“朕信得过司空。”

……

之后章越让黄裳为江淮转运使出面处置并招揽……明教。

黄裳作了两手准备,一是逮捕了数名魁首。

另一面则招揽几十名明教中层,并许以虚衔官职,全部安排入漕工司理处办事。

这时明教渗透漕运还不深,黄裳事又办得突然,所以一举成功,替章越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

而漕工司理处日后也是大宋漕帮的原型。

其实这些对章越而言不要紧,最要紧是彻底甩掉了财政包袱。

十万舟夫不结成帮会就对抗不了沿途的贪官污吏们,但不处于朝廷控制下又担心他们作乱,所以做出一个折衷的选择。

这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而黄裳又漂亮地处置了此事,得到了天子的赏识,日后成了大宋政坛上的一颗新星。

同时在青州。

宋朝也在打造水师准备大举从海上渡海,名义上是与高丽商贸联通,同时为了日后北伐,收复幽燕作准备。

同时与倭国的海上也有往来。

这时候的倭国正处于平安时代后期,其年号是宽治,取自‘汤以宽治民而除其虐’,眼下正是宽治二年。

在位的是堀河天皇。

九州由太宰府主持,在经历刀伊(女真)入寇后,当地民风趋于排外。

不过这些年宋朝商船抵达博多后,与当地取得联系,并与宋海上贸易也逐步频繁起来。

在章越的指示下,宋朝的海商愿意主动将吹灰法提供给九州当地,让他们日后将白银输入中国。

倭国已是答允。

这都是真金白银,尽管只是初步与倭国达成了协议,白银连个毛都没看到,但现在汴京交易所里大宋集运的股票一涨再涨。

交引所,苏杭织造所;皇家钱行,皇宋海运,西北邮政,秦州棉纺,京东路铁业(军器监下属),建州茶局乃眼下乃大宋的八大‘国企’,预计在元祐四年分红将超过一千五百万贯,朝廷的股权财政收入将接近七百万贯,现在已逐步成为大宋财政的重要财政。

此外还有汴京煤业、界身证券以及民企东南盐行,樊楼酒业也正在筹谋之中。

到了元祐二年时,国家财政在大举用兵的情况下,已是大为好转,并再度转向盈余。

若元祐三年没有大举用兵,户部预计财政可盈余三百万贯,岁入过九千万贯。

当初为了朝廷财政的盈余所设的国企,章越的初衷是以钱行代替朝廷经营变法中的青苗法,市易法;用京东路铁业,东南盐行,建州茶局,代替朝廷原先的盐铁茶等专营。

用市场化的方式,代替变法的行政手段。

而现在国企又成了读书人所向往的地方。当初因科举落榜的读书人,不得不屈身入国企为吏,哪知这些国企反倒成为了香馍馍。

正所谓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局势,不在利耕。

科举不第,屈身为吏,最后这些人反成了弄潮儿,不仅年俸所得超过一般的官员,甚至可以以吏员之身转至官员,似蔡京那般从交引所而跻身开封府知府,贵为四入头之一,日后甚至还能出任宰相。

当然不是说商业繁荣,其他便不用了。

农业税这是这个时代的根本。

从江淮而起方田均税法从元丰在官僚地主阶层的激烈发对而中断后,又在元祐三年得以重新推行。

这一次章越下了决心,以考成法为监督,让官员们先从江淮而起全面清查隐匿田亩。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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