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区政府闭门会议的结果,其实最受打击的还不是宁卫民,而是乔万林。
会议一结束,乔万林像是被抽了脊梁骨,整个人都蔫了。
他没直接回服务局去,也没心思去跟其他衙门的人客套,他甚至连跟许副区长请示一下都没有,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区政府办公楼。
早春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可他却浑然不觉。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赵书记那句“多问问市里专家的意见”。
那哪是问意见啊?
那是在给宁卫民判死刑,也是在给他乔万林的仕途判缓期。
“完了,全完了……”
乔万林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荡着,心里那个憋屈啊,像是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原本这是多好的一局棋啊!
宁卫民接手,游乐园和水族馆联动,重文区的经济数据,文化建设和旅游产业都能跟着往上窜一窜。
他这个牵线搭桥的功臣,副处转正处,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这一切都美好得如同开春就挂在树梢上的杏花儿一样,眼看着就要热热闹闹地开了。
可现在呢?
熊谷组这只“巨鳄”一插手,市里的风向一变,煮熟的鸭子就这么扑棱着翅膀飞了。
“这帮狗日的,你们丫的裹什么乱啊……”
他一边走,一边懊恼地拍着大腿。
这还不算什么,除了丢了里子,他的脸也没法搁了。
原本他觉得是稳拿把攥的事儿了,所以是在宁卫民面前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
可结果呢?
结果是把人家晾在了半空中。
现在宁卫民忙了一个遛够,连游乐园的改造计划都做了大概其了。
可上面一句话,就让人家低头出局了,这叫什么事啊!
真特么是日了狗了,怎么就碰上这样的操蛋事儿……
就这样,乔万林心里骂着,怨着,恨着……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走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满肚子憋着的怒气和火气给撒出去。
直到在寒风中走了半个多小时,冻得手脚发麻,乔万林才猛地回过神来——坏了!这事儿还得给宁卫民报个信儿啊!
这么大的变故,人家还在傻等着好消息呢。
自己要是再不吭声,那才是真的把人得罪透了。
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得充当耳报神的工作,乔万林慌慌张张地找了个公用电话,想要给宁卫民打个电话。
可问题是宁卫民的手提电话号码,“嘟——嘟——”响了半天,都没人接。
于是,乔万林没办法,只好给宁卫民可能去的几个地方打了电话。
可没想到结果都一样,无论是芸园,还是皮尔卡顿公司,都没人知道宁卫民在哪。
这可怎么办?
乔万林着了大急了,毕竟宁卫民名下的产业太多了,他能够去的地方也太多了,他的行踪哪儿那么容易猜啊。
不过,人有急智,就在排在乔万林身后的人已经开始说便宜话催促他,显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
乔万林又想到了一个地方——对啊!那小子现在最上心的就是那个水族馆项目!这时候弄不好在工地上!
他又赶紧给龙潭湖那边的工地办公室挂了个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懒洋洋地接起来。
“喂?谁啊?”
“我是区服务局的乔万林!宁总在不在?”
“哦,乔处长啊!宁总在呢,正在巡查工程呢。”
“哎呦,太好了,谢天谢地!请帮我跟他说一声,我马上过去找他……”
乔万林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
挂了电话之后,他赶紧拦了一辆面的,直奔龙潭湖水族馆工地。
此时的工地上,机器轰鸣,一片热火朝天。
宁卫民正站在一处高台上,手里拿着图纸,对着已经初具规模的神鳌建筑外观,和几个设计师,以及工地的负责人一点点核对着工程要求。
乔万林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宁卫民的形象逐渐清晰,风吹得他那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猎猎作响。
而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神情专注,看起来就像一个指点江山的商业帝王。
乔万林站在下面,也不知道是视角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有愧的关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有点自惭形秽,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乔万林抬头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身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反正他现在是很难把眼前的宁卫民和自己印象里十年前的那个宁卫民相重合的。
有个词儿叫“脱胎换骨”,宁卫民就为他完美的解释了这个词的真意。
“卫民……”
乔万林看到宁卫民布置完了事情,去拿水杯的时候,赶紧开口招呼。
宁卫民回过头,看见是他,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放下手里的图纸,快步走下台阶,“哟,老乔,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我打了啊,你电话没人接啊,找了你一溜够,打到工地办公室了,才算找到你。”
“嗨,信号不好。瞧这破玩意,这叫耽误事。”
跟着宁卫民又笑了,“你吃了没有?没有咱们吃饭去吧。来得巧不如赶的巧,我这儿看的也差不多了。正好请你搓一顿儿去。有什么事儿咱们饭桌上谈。”